踏山海

再见啦

【喻黄|手术台】黄粱一梦

*点滴瓶时远来啦


黄粱一梦

0.

“我们去放风筝吧!”

“好,你等一下我去拿风筝。”


“我们去看星星吧!”

“好,记得带上厚一点的衣服,晚上温差大。”


“这颗糖是老师奖给我的,给你吃!”

“这只千纸鹤送给你。”


“我们去捞虾吧!”

 

1.

图书馆的墙壁已经很老旧了,灰扑扑的,裂痕歪歪斜斜地布在上面,还有些模糊不清的字迹。喻文州轻轻用食指点了一下,蹭了一指墙灰。

他好久没回老家了,这次回老家是来接爷爷去城里。老家是一个小镇,他从小在老家读书,直到初中生了一场大病,怎么也不见好转,他爸妈才带他离开老家,去城里医治。喻文州因为这场病失去了小时候的大部分记忆,于是他爸妈决定在城里住下,然后时间一晃,已经十年了。

当年上的学校已经换地方重建了,一切都是崭新的。这个图书馆是旧校的,也不知道那时为什么没拆。

那场病是怎么生的,喻文州也忘了。原因不清不楚,本该不去追究,他想知道的欲望却十分强烈,也许是失忆了,才更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图书馆里的书柜上也落满了灰,阳光透过窗照进来,能清晰地看见细小的尘埃在空中飞舞。

“砰!”

一声巨响,喻文州被吓了一跳,他往声源看去,没有阳光,显得那地方有点阴暗。

有点古怪,没有看到其他人啊?喻文州纳闷,他缓缓靠近那个角落,看到书柜倒在地上。

还看到隔壁的书柜上坐了一个人。

喻文州和他对视,那“人”正一脸欢喜地看着他,注意到喻文州正在看着他的时候又开始惊慌失措,说话都结巴,“你你你你你......你看得见我?”

喻文州点点头,他往前走一步,对方从书柜上跳了下来。

“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一只鬼。”鬼说,他又小声呢喃,“我还知道你是喻文州。”

“?”喻文州没听到他小声嘀咕,他懵了一会,“拍戏?”

“不是!我真的是一只鬼!我叫黄少天!”黄少天急了,他试图去抓喻文州的胳膊,但是他的手穿过了喻文州,变得有些透明,“你看!鬼是碰不到人的!”

喻文州这才信了鬼话,“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等一个人。”黄少天的身体已经从阴影中出来了,喻文州彻底看清黄少天的长相,约莫是上初中的年纪,眉目俊朗,好像想到了什么很值得开心的事,笑得露出了小虎牙。

“那你要一直在这吗?”喻文州问,据他所知,这个图书馆也应该快被拆了。

“不,我跟你走吧。”黄少天的眼里满是渴望,“一个道士抓了我,我被困在这里好久了。”

道士没有杀黄少天,说明黄少天不是会害人的恶鬼。喻文州想了想,“你被困了多久了?”

“十年了。”黄少天的声音忽然变得飘渺悠远,“我在这里,寂寞了有十年了。”

 

2.

喻文州带走了黄少天。

大清早的,他们正在去城市的火车上,绿色的铁皮箱子里装满了人,充斥着汗酸味、泡面味,以及漂亮女人的香水味。考虑到鬼的特殊性,喻文州买了两张卧铺票,让黄少天和他坐在一起,他的爷爷在另一张床上睡得正香。

“其实你不用买卧铺的。”黄少天眨眨眼,“别人都看不见我,不用怕挤。”

“没关系。”喻文州说,“卧铺比较舒服。你有感觉吗?”

“有呀。”黄少天往后躺,伸手戳喻文州后背,果不其然又穿了过去,“就是碰不到人。”

“噫,瘆人。”喻文州也伸手抓他,抓了一手空气,“我也碰不到你。”

“你能看到我本来就是个意外。”黄少天眼帘低垂。

喻文州不知道怎么回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看到黄少天。他拿出了一包柠檬味夹心饼干,撕开包装递到黄少天面前,“吃吗?”

“不吃,吃不了。”黄少天摇摇头,虽然他很想吃。

“太惨了。”喻文州也摇摇头,“你们做鬼的都不能吃吗?”

“嗯。”黄少天说,“我已经死了呀,身体机能早就停止了。”

喻文州还是觉得太玄幻了,既然身体机能都停止了,为什么还能说话?他只是想回老家接爷爷,结果爷爷接来了,还带了一只鬼。

火车轰隆隆驶过,站在过道的人们互相推搡,怨声载道。喻文州听得有些烦,干脆戴上了耳机,打算听歌。

黄少天觉得好无聊,他决定在火车上飘一飘,于是,喻文州看见他飞了起来。

“你还能飞啊?”喻文州戴着耳机,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很大。

黄少天立刻冲回来:“你的声音很大欸全车人都听到了!”

喻文州这才发现旁边的人在看着他,他只能尴尬地笑笑,转而小声问,“你们做鬼的还能飞啊,真羡慕。”

“不要羡慕,难道你很想死吗?”黄少天毫不客气地反驳他。

那倒不想。喻文州立刻摇摇头,他还是喜欢感受阳光的温度。

 

3.

城市里的空气不如小镇里的清新,大概是因为城市人多,路上也不是很通畅。喻文州将爷爷送到爸妈家,坐下来与他们聊了一会。

爷爷说:“这么久了,阿州也有出息了。”然后左右探头探脑了一会,“怎么不见阿天呢?”

“阿天?”喻文州愣住了,没有发现旁边原本在乱飘的黄少天忽然顿住了。

喻妈妈拼命对着喻爷爷使颜色。喻爸爸哈哈一笑,转头跟喻文州说:“你爷爷岁数大了,有点糊涂了。”

喻爷爷反应过来,也跟着附和:“爷爷岁数大咯,脑子糊涂咯。”

喻文州面不改色地起身:“我去上个厕所。”

说去上厕所只是个幌子。喻文州往厕所的方向走,在拐角处躲了起来,皱着眉仔细听家人们说话。

“爸,您又忘了……”

“唉,老糊涂了,总是记得阿天是个活泼的孩子……”

“哪想到……”

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喻文州听不清了。喻文州进厕所摁了摁冲水,假装上过厕所了,洗了个手,甩着水珠子走出来。

“爸,妈,爷爷。”他又挨个打了招呼,“我先回家了,公司有点事,我要准备准备。”

其实公司里什么事都没有。喻文州只是蓦地将爷爷口中的“阿天”和十年前的失忆联系起来,发觉其中有些古怪,于是借口离开。

可以肯定的是,“阿天”这个人是存在的,喻文州下结论。但是家里人为什么骗他,他想不明白。

黄少天跟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给足了喻文州思考的空间。如果喻文州这时候侧头,一定会看见黄少天眼里满是复杂。

想得够久了,喻文州也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鬼,“少天?”

“……”耳边忽然落下熟悉的称呼,黄少天一时有些愣神,“啊?”

他是真的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叫他了。

有十年了。

“我们先回家吧。”事情太复杂,喻文州索性搁置着先不去想,大清早赶火车也有点累,他打算现在先回家。

喻文州说什么?回家?黄少天先是恍惚了一会,我的家……在哪?

好。然后他应了,声音低哑。

 

4.

喻文州家住高档小区,花园设施应有尽有。黄少天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精致的路灯、有着漂亮外观的房子是小镇没有的。不过小镇里的房子也并不丑,虽然有点旧,但有一种古老独特的美感,黄少天想。

将近黄昏,屋子里一片昏黄,喻文州开了灯,又把拉了一半的窗帘彻底拉开,昏暗的光洒满了整个客厅,黄少天打量了一番,客厅布置很简约,因为喻文州不喜欢花哨的东西。

喻文州这个人很有情调,他选的屋子的方向很好,刚好可以避开密密麻麻的高大建筑看到落日,他在足够宽大的阳台摆了一个花架,一张木制的花纹漂亮的圆桌,还有配套的两张椅子。至于其中一张会有谁来坐,黄少天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落日在天际缓缓下沉。

喻文州拉开阳台门,示意黄少天一起出来。

“这个位置很好吧。”喻文州抬头看着落日,把两张椅子拉开,自己坐了一张,“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坐吧。”

黄少天愣了一下,接着在喻文州对面坐下来。圆桌就这么大,喻文州就在他的对面,可他觉得喻文州离他好遥远,大概是因为活人的气息他根本感觉不到,所以毫无喻文州就在眼前的实感。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黄少天攥紧手,又松开。连拥抱都不能有。

“要听故事吗?”喻文州说。他还是看着落日,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有什么好听的呢?故事里的事好久以前他就经历过了,黄少天想。但他还是说,好啊。

“我初中以前一直住在镇里。”喻文州说,神色有些恍惚,“但是初中那会,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止,直到我爸妈带我去城里的一家诊所,我才停止发高烧。”

“现在想想,那家诊所有点奇怪,虽然没有医院的规模,但那么大一块地,竟然只有两个人。”喻文州继续说着,“病好了以后,我爸妈就带着我在城里住下了。”

这是要讲在城里的事吗?黄少天有些疑惑,转念一想,才想起来喻文州根本就不记得去城里之前发生过什么,喻文州早就忘记了。

“可是那之后,我的脑海里经常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喻文州停顿了一下,看着黄少天,努力回想,“他的体型身高和你差不多。”

黄少天僵住了。

“我常想那会不会是我在镇里最要好的朋友,但是我爸妈告诉我我在镇里并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黄少天别过了脸,低头仿佛在思考。

“现在我知道了。”

黄少天猛地站起,双拳紧握,指尖泛白,惊觉自己有些突兀了,于是又在喻文州诧异的眼神中慢慢坐下,“抱歉。你知道了什么?”

“以前一直有怀疑他们骗我,今天听到爷爷的话,我彻底确定了。”喻文州的眼中尽是执着,“我想知道真相,不管是好是坏,那也是我人生中不应当失去的一段时光。”

 

5.

十年前,黄少天成为鬼没多久,遇上了一个道士。

彼时他的活动范围还是小镇,并非现在未拆的老图书馆。道士手执定身符,一掌拍在黄少天脑门上。

“你干嘛?”黄少天没法动,委屈巴巴的,“无缘无故贴我。”

道士睁着大小眼打量了黄少天一番,“你是新来的?”

当然,黄少天眨巴眼。

道士在他身边转了一圈,把他脑门上的符撕下来了。

“看样子也是。”道士说,接着他盘膝而坐,“说吧,为什么不去投胎?”

“我放不下我的一个朋友,我想跟他说别愧疚了,再跟他好好道个别。”黄少天比划了一下,“他大概这么高,中分刘海,是笑容很温柔的一个人,你见过吗?”

道士摇了摇头。

“这么看来,你应该是一个愿望十分强烈的鬼。”道士又说,“但是,愿望得不到实现会很容易走火入魔,你想害人吗?”

当然不想,黄少天疯狂摇头。

“那你跟我来。”道士起身拍了拍裤子,捏一张新符。

道士带他去的地方,正是那个图书馆,那时图书管并不老,道士把新符贴在了房梁。

“这是清心符,可以保证你不会走火入魔,但你的活动范围只能是这里,你愿意吗?”道士问他。

黄少天沉默了,这意味着他想要遇见他的朋友只能是等待他的朋友来这个图书馆,小镇不算小,他真的能等到吗?

可是走火入魔的后果太可怕了,黄少天不想害人,走火入魔之后他会失去理智,就算他的朋友站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来。

“……”左右权衡了一番,黄少天艰难地开口,“愿意。”

“你放心,这个地方贴了符后是不能被拆的。对了,如果你的愿望实现了,你就会立刻消失。”道士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你要相信,不是遇不到,而是时候未到。”

道士走后,黄少天日日夜夜呆在图书馆里,他看着书本崭新的页面逐渐泛黄,看着墙皮一点一点脱落,看着书柜一天一天落上灰尘,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

他等了有几年了。几年里,他从一开始的焦躁不安变得心静如水,心想道士说得果真没错,愿望得不到实现很容易走火入魔。

他会自己找事做,图书馆里这么多书,他可以看好久。黄少天走的时候初中没念完,有些生僻字不会读,就拎了本字典,一边看一边翻。

偶尔他会坐在书柜上仰望着落日发呆,但他从未忘记自己在等谁,也从未想过走出图书馆。

图书馆一天一天慢慢变旧,直到第十年。

他等的人终于走进了这个充满了少年所有期盼的老图书馆里。

 

6.

喻文州想寻求真相,这几天天天带着黄少天往自己爸妈家跑,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

但他的爸妈根本不买账,喻文州一提,他们就转移话题;他的爷爷也是,喻文州还没开口呢,他的爷爷就先问喻文州的工作情况了。

期间黄少天寸步不离一言不发,飘在喻文州后面像个怨灵似的。喻文州问他是不是不高兴,他摇摇头。

他只是想一直陪着喻文州啊,可是人鬼殊途,他本不该以这种姿态出现在喻文州面前,现在能陪喻文州一段,也算是缘分一场了。

喻文州打算去趟公司,留下黄少天在家里,并且允许黄少天乱逛。

“东西可以拿,但不要弄乱了。”喻文州去公司之前说。

黄少天乖巧地点点头。

宽敞的屋子里只剩下黄少天一个鬼。黄少天飘去阳台,扒着栏杆往下望,只看见一辆黑色的车从他看不见的地方驶出来。

那应该是喻文州吧,黄少天想。车很快离开了他的视野,黄少天又飘回屋里。他想了想喻文州出去之前说的话,然后他毫不犹豫地飘进了喻文州的房间。

喻文州的房间很有辨识度,书桌上摆的都是公司文件,黄少天就算死得再早,公司两个字还是认识的。文件一叠一叠整整齐齐的,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官方术语,黄少天看不懂,也没打算看。他的目标是小书柜,这几天他偶然看见的,里面有一本相册。黄少天把它拿了出来,感觉有点尘。

相册贴了小标签分阶段,字磨得有点看不清了,黄少天眯着眼,才看清是十四岁到十八岁的标签。十四岁的非常薄,黄少天捏着数了数,一共就三张,比起十六岁的差远了。

他从后往前看的,十八岁的喻文州刚成年,脸上还有一些化不开的稚嫩,不像现在,完全就是一副理性的精英样。

十七岁的喻文州应该还在念高二,黄少天心想,瞧他一脸的疲惫样,高二就这么努力啦。

十六岁的喻文州和十五岁的喻文州在黄少天眼里没差,虽然还小,但喻文州那会已经露出了不符合同龄孩子的成熟。黄少天不觉得奇怪,在他的印象里,喻文州一直很聪明。

十四岁的喻文州......黄少天翻开十四岁的标签,两张是站在小镇爷爷家门前拍的,小脸仰着,沐浴在阳光下,还有一张,是他们两个人的合照。

喻文州看到这张相片的话......会立刻猜出真相吧。

黄少天没有丝毫犹豫,将这张相片取了下来。

 

7.

喻文州最后决定回小镇。

他已经向老板请好了假。黄少天翻他相册的事他并不知道,他打算回小镇,是因为他只能回小镇寻找真相了。

喻文州买好了火车票,还是卧铺。不过是在下午,接近黄昏,大片的霞光落在喻文州的身上,晕出虚幻的美感。黄少天站在他后面,只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喻文州像那霞光,他留不住。

绿色的铁皮箱子“呜呜呜”地驶来,喻文州偏过头,对黄少天温柔地笑,向黄少天挥了挥手。

黄少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跟着喻文州上火车了。

“文州,如果有一天你看不见我了,你会记得我曾经存在过吗?”黄少天坐在喻文州旁边,侧过头很认真地问。

喻文州先是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答道:“当然会记得啊。”

噢,黄少天低下头小声说,其实我不太想你记得我。

“你说什么?”喻文州没听清,问他。

没什么,黄少天摇摇头,扬起笑脸。

 

他们在天黑的时候到了小镇。

喻文州遇见黄少天的那个图书馆已经被拆了,黑灯瞎火的,喻文州用手机开了手电筒,看见地上一堆废墟还未被清扫。再旁边一点就是喻家的老房,喻文州之前就是回老房接的爷爷。黄少天站在老房前,眼神却落到了废墟旁,那里好像有个人,一直在看着他。

喻文州站在老房门前等他,“少天?”

“你先进去吧。”黄少天高声回答他。他自己走近了废墟,看见了十年前遇到的道士。

已经过了十年了,就着远处模糊的灯光,道士看起来并没有老多少,他的手里捏着一张符。不知道是什么符,但肯定不是定身符,不然早就冲过来贴他了,黄少天心想。

“看来你遇到他了。”道士说,“恭喜你。”

“我很快就消失了。”黄少天非常冷静,“他想知道真相,我就帮他找到真相。”

道士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黄少天也不意外道士毫无反应,他觉得道士既然能知道他已经遇见了喻文州,就一定知道他即将消失了。

平静的道士把手里的符递给了黄少天,“这张符可以让你维持一柱香的实体形态,你可以在消失之前给他一个拥抱。”

黄少天接过符道谢,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道士已经不见了。

 他把符和之前取下的合照一同收好,推开了喻文州给他留的门。

 

喻文州在打扫他以前的房间,太久没人住,一开门就是一阵扑鼻的灰尘。床板他拿抹布擦了,隔壁房间的柜子里的被子和垫子是他爷爷跟他去城里之前收的,隔得不久。喻文州把垫子铺了上去,又把被子抱了出来,扔到床上后又去拿抹布擦了擦书桌和椅子,把带来的行李包放在上面,占了一半书桌。

他挂完抹布从卫生间回来,看见黄少天抱着被子躺在床上,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像只赖床的猫。

“乖乖睡觉。”喻文州又从隔壁房间的柜子里拿了一床被子,摊开来盖在了黄少天身上。

黄少天还是眨巴着眼睛看他。

“我也睡。”喻文州妥协了,他去把客厅的灯关了,等黄少天把他怀里的那床被子摊开后又把房间的灯也关了,月光变成唯一光源。

安静了一段时间后,黄少天突然指着窗外说,“月亮好好看。”

“少天,我觉得你要走了。”喻文州此时已经很困了,但他还是清晰地说完了这句话。

“我哪有。”黄少天否认,笑得露出了小虎牙,“跟你在一起多开心,我干嘛要走。”

喻文州又没说话了,黄少天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知道他是睡着了。

黄少天悄悄爬起床,去了隔壁房间,他以前来过喻文州家,依稀记得书柜下面的抽屉里有纸和笔。他翻了翻,还翻到了信封。

这才是要写一封信的样子,黄少天心想。他把纸笔拿进房间里,喻文州睡得很熟,他又轻手轻脚的,一点都不担心会吵醒喻文州。

黄少天开始下笔的时候字写得歪歪扭扭,写着写着稍微顺了一点,他写一段停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想了很久;他就这样写写停停,写完的时候天快亮了。

他拿出了道士给他的那张符,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然后把写好的信塞入信封,把之前取下来的合照也一并塞了进去。信封放在了书桌上,黄少天轻轻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我干嘛要走呢,黄少天喃喃自语。他伸出手,牵住了喻文州。

“这次能碰到你了。”黄少天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和平时一样高兴的笑,“我真的要走了,文州。”

刚有实体的黄少天体温冰凉,喻文州冷得皱了皱眉,黄少天看见了,于是他收回了手,对他而言,能触碰到喻文州本就是个奢望,他不需要一柱香的时间,他只需要一秒就够了。

我走了,黄少天最后又说了一次。他站在房间门口,转身深深地看了喻文州一眼,然后没有丝毫不舍地离开。

他去了自己被安葬的地方,墓碑很干净,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黄少天坐在自己的墓前,看着清晨的雾即将散尽。

太阳快升起了。

 

8.

喻文州看到了那个信封。

他沉默地打开来,先是看见了合照,然后才看到黄少天写的信,那信上的字歪歪扭扭了一段,后面才开始流畅。

 

致文州:

我们其实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了。阿天是我,你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模糊人影也是我。我在图书馆里等你等了十年,哪想得到你不记得我了。

不过没关系,好歹我还是等到你了。十年前,我们确实是最要好的朋友。那时我贪玩,拉着你在河边捞虾,失足掉进了水里,你大概是因此承受不来大病了一场,然后把我忘记了。

老天让我们再次重逢,这是我的幸运。刚死的那年,我碰到了个道士,他告诉我如果我的愿望实现了我就会立刻消失。其实我应该是喜欢你的,不然也不会耐着寂寞等你等了十年。你想知道真相,我就把真相告诉你了。我的愿望是你能想起我,也许你看到这的时候,我就消失了吧。

你要活得好好的。能再次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想一直陪着你但人鬼殊途的黄少天


尾声

这块地方的守林人姓方,大家都叫她方小姐。

方小姐负责的这块地有个墓,起初她是有点怕的,闹鬼传说她听得不少。但看到每天都有人来扫墓,她就不怕了。

每天来扫墓的是个男人,估摸着快三十岁了,中分刘海,很是成熟稳重。方小姐看他每天下午都来,直到晚上天空铺满了红霞才走。

方小姐还挺羡慕墓的主人的,那个男人一定很爱墓的主人,不然为什么那个男人每次看向墓的时候眼神都这么温柔呢?

“今天想听些什么?”偶尔方小姐路过的时候会听到那个男人说话。

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很幸福,方小姐心想。

“今天的晚霞挺好看的。”

感情真好啊,方小姐再度发出感叹。她戴着工作牌,踏着霞光走远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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