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走运
走运
手心黏糊糊的全是汗，枪烫得能在手上烙下印，也不知是子弹飞出摩擦生的热还是手捂的热。黄少天背靠墙，嘴唇白得像还没氧化发黄的天花板。他一手拿着枪，一手捂着腹部，鲜血争相从指缝里涌出来。
真痛，黄少天心想。对面传来一阵阵爆炸巨响，震得他脑袋发疼。他中弹不久，现在还有救，可惜的是，他的对讲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附近没有队友，所以获救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这一惜就是一条命。
黄少天自知无望，或许要失血过多而死，或许被敌人发现杀死，怎么死，都是死在这个荒废的破地方。这里以前好像是个医院来着，因为死过几个人传出闹鬼，被封锁了。
黄少天是不信这些的，但现在不管他信不信，他觉得他十成十也得死在这了，不过至少他不是被莫须有的鬼吓死，而是光荣殉职。
身边是被他枪杀的敌人，血腥味过重，黄少天觉得自己的嗅觉都快失灵了。这味道难闻得要死，令他怀念起警局里女警们偶尔喷的香水，香水可是比血腥味好闻千万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慢慢逼近，黄少天面色凝重，抓着枪的力气又重了一些，他的情况不太好，与小队失联还中弹。他努力提高警惕观察走近的人是敌是友，他觉得他能集中注意力看清对方的脸已经是极限了。
对方倒是唤了一声：“黄少！你在哪！”
听到是队里郑轩的声音，黄少天立刻放松了神经，脚下一软，枪都快握不住。他伸手扶着墙，留下一个个血色的手印。“这。”一两个字也费了黄少天不少力气，他的语气有点弱，“这呢。”
“看到尸体额头上的弹孔就知道是你的手笔了。行动结束了，喻队发现你没回去，让所有人分头找你。”郑轩走近才发现黄少天的情况不对，顿时紧张得加快脚步，“黄少？你中弹了？”
“……”黄少天捂着腹部靠着墙缓缓坐下，枪被轻轻放到一边。
他的脚下都是血。郑轩意识到黄少天的伤势严重，立刻掏出对讲机：“A区！A区！黄副队腹部中弹！急需治疗！”
回答他的是队长喻文州：“收到，让少天再坚持一会，我在B区，马上就到。”
黄少天的意识原本已经模糊了，听到喻文州的声音大脑顿时醒了不少，郑轩在旁边聒噪地叫他，好像是叫他别睡，他也没听清，对现在话都说不出口的他来说喻文州那么长一句话，他竟然一字不落的全听进去了。
明明郑轩的声音更大些。
黄少天的唇角微微弯起，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眼前一黑，意识消失在一片混沌中。
黄少天“啧”了一声，升职的申请又被退了回来。他回到办公室，喝了口咖啡醒神，把升职申请放进抽屉里。
“方副局长早上好！”
“早上好。少天，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们A队的正队喻文州。”
这就是上头派下来的正队啊。副队黄少天心想，长得挺好看，但作为正队，光长得好看可没用。
“你好啊，我是副队黄少天。”黄少天对喻文州露出一个标志性假笑。
喻文州云淡风轻地点头：“喻文州。”
这么冷淡！黄少天不高兴了，他觉得他看喻文州有点不顺眼。
于是黄少天就跟爱在背后揪女孩子小辫子调皮捣蛋的小学生一样，每天给喻文州使绊子。比如喻文州要公布事情的时候，他就高声嚷嚷大家一起约时间出去玩；比如喻文州在饮水机旁边等热水冲咖啡的时候，他就假装不小心把饮水机的电源插头踢掉；再比如同坐车去办事的时候，他就坐在喻文州旁边，和前面的队员聊天故意冷落喻文州......每每队员想起这个时候的黄少天，他们都觉得：副队是脑子进水了吧。
毕竟他们的正队，依然每天早上温柔地跟他们道早上好，依然温声细语，依然一笑春风，像是完全没有被黄少天影响到。
不过影响还是有的，不然说不通喻文州为什么单独约黄少天出去喝咖啡，谁都不会觉得正队脑子被驴踢了请一个天天针对他的人......一起翘班。
“大佬，翘班啊。”黄少天毫不客气地点了店里最贵的咖啡和最贵的甜点。
“嗯。”喻文州还是那么云淡风轻，他似乎预料到黄少天接下来会毫不客气地装领导批他一顿，所以抢先一步进入话题，“我就想和你谈谈，你好像非常讨厌我。”
“是啊。”黄少天完全不打算遮掩，“因为你一开始对我超冷淡。”
喻文州轻笑出声，他完全没想到黄少天讨厌他是因为这个，这原因着实幼稚，倒是很符合黄少天之前针对他做的小学生行为。
“向你赔罪。”喻文州把他点的芒果布丁推到黄少天面前，“如果好吃就原谅我怎么样。”
这么好脾气？黄少天纳闷，其实喻文州本身并没有什么缺点，甚至深受队员欢迎，他自知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无理取闹，说喻文州态度冷淡而讨厌人家是假的，只是因为做了这么久副队却没法升职而有些妒忌，上头说不让他做正队不是因为他没有能力，而是因为他不合适。
只是因为不合适。
所以他很想看看，这个“合适”的正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做到什么地步。
喻文州为人温和礼貌又风度翩翩，作为队里的门面担当再适合不过；他对每个队员都很友好，人缘非常好；他还有很高的智商，大家讨论了好几天的几件案子的突破口都是他找出来的，据说他的警校成绩很高。黄少天不得不承认，喻文州很优秀，也确实比他适合做正队。
他别扭地针对喻文州，只是拉不下脸去跟喻文州道歉，既然喻文州有心给他台阶下，他又怎么会不下？
黄少天放下手中的勺子，点点头，神情严肃，他向喻文州伸出了右手，“重新认识一下。”
“我是黄少天，精英A队的副队长。”
“精英A队正队，喻文州。”喻文州与他握手，两人相视一笑。
这......是哪？
黄少天眼前一片漆黑，他想睁开眼睛，却发现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个部位可以动，仅仅是有了意识。
“医生，他还有多久才能醒？”是他的正队。
我醒了，黄少天在心里回喻文州的话，可是我的身体没醒。
“度过了危险期，照他这个情况，多和他说说话，大概一两天吧。”医生说，“要是再晚一点，可就很难从阎王爷手里抢人了。”
“谢谢医生。”喻文州的语气很平淡，黄少天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猜想喻文州此刻的表情究竟是不是和他的语气一样，但他没办法睁眼，所以永远无法看到喻文州此刻的表情。
是害怕，也是庆幸。
吱呀，门被关上了。
“少天。”病房空旷，让喻文州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真，喻文州重重一声叹，直往黄少天心坎去。
哎，在呢，黄少天心里应他。
“快点醒来吧。”
黄少天心里一滞，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席卷他的大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血液在他的心上炽热地流淌，他爱喻文州的心跳动得热烈，他曾距离死亡是这么近，回想起来才惊觉自己这么恐惧真正后果。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非常冷的冬天。两个大老爷们说办公室太闷了出去走走，穿着棉袄裹着围巾在公园长椅上吹着冷风瑟瑟发抖半天没说话。
然后喻文州突然来一句，少天，你干刑警多久了。
黄少天想了会，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说算来也有五年多了。
找着女朋友了吗，喻文州又问。
没啊，你问这个干嘛，黄少天当时还调笑他，想谈了？
“是啊，想谈了，想和你谈。”他还记得当时喻文州的回答，明明是表白，却那么平淡地脱口而出，就好像喻文州本人一样，平和淡然。
然后他们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看起来很随便，可事实上他们一起工作度过的日日夜夜里有过多少早已钦定结局的细节，没有人知道。
这两天喻文州和他说了很多话，有队里发生的趣事，有娱乐记者报道的八卦，有朋友结婚了，各种各样的事，当然更多的还是希望他快醒过来。
黄少天只能听着，他也想醒来，想让两天两夜没合眼的喻文州去睡觉，他心疼呢。
喻文州说什么他听什么，声音渐渐弱了，黄少天心想喻文州是不是困到瞌睡了，那真是太好了。
说话的声音确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均匀的呼吸声。黄少天一阵心安，困意也一股脑儿涌上来，一同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他就能睁开眼睛了。
床边是喻文州在吃早餐，见到他醒来，筷子一撇，伸手就是一个拥抱。
黄少天的眼眶热热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他觉得他能活下来已经非常幸运，而能遇见喻文州，是比活下来更幸运的一件事。他大概是积了八辈子德，走了八辈子好运，才能碰到喻文州这么好的人。
就算全部运气都花在了遇见喻文州上，下辈子衰到出门掉坑里，那又怎样，黄少天心想，喻文州那么好，就算是要他花光十辈子运气，他也愿意。
“醒了？”喻文州问他，抱得更紧了。
“嗯，醒了。”黄少天回答他，以不相上下的力气回抱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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